暮色如墨,渐渐浸染了应天城的琉璃瓦。坤宁宫内,鎏金兽首香炉中飘出袅袅檀香,与案上的膳食香气交织在一起。红烛摇曳,将殿内众人的身影映得忽明忽暗。这是马皇后的诞辰,朱元璋应她的要求,只召了诸位皇子公主入宫小聚,没有大宴群臣的喧嚣,唯有家人围坐的温馨。
朱标望着案上那道朱棣最爱的葱爆羊肉,已经凉透了却没人动筷。他眉头紧锁,眼中满是怒意与失望,手中的玉箸重重拍在案几上,发出清脆的声响:“老四这个混账,我是快管不住了!”殿内原本轻松的氛围瞬间凝固,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这位面色阴沉的太子。
朱标抬眼看向朱郴,眼中满是无奈与期许:“若是这次找回来,我直接给他送去辰王府,你帮我收拾他!”他的声音中带着兄长的威严,更夹杂着一丝恨铁不成钢的痛心。
朱郴闻言微微一愣,随即嘴角勾起一抹笑意,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。他看向朱标,调侃道:“别心疼,我对老四向来严苛,你又不是不知道。不过标哥放心,我定然把握好分寸,别到时候打坏了,你又心疼得不行。”他的话语虽是玩笑,却也暗含着对朱棣的关切。
“这个混账,的确要管一管了!”朱标重重地叹了口气,眼中的不满愈发明显,“今天什么日子,娘的诞辰,这个混账都不回来,娘真的白疼他了!”想到朱棣的缺席,他心中的怒火再次燃起。
殿外的寒风拍打着雕花窗棂,发出呜呜的声响,仿佛也在为这场不完美的晚宴叹息。今日本该是阖家欢乐的日子,可朱棣的缺席却像一根刺,扎在每个人的心头。马皇后向来简朴,不喜铺张浪费,她婉拒了朱元璋大宴群臣的提议,只希望能与家人共度一个温馨的夜晚。然而,朱棣的任性却打破了这份美好。
朱郴心中满是愧疚,身为儿子,他竟然也差点忘记了母亲的生日。他抬眼望向坐在主位上的马皇后,烛光映照在她慈祥的面容上,眼角的皱纹里都藏着岁月的温柔。朱郴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:“娘,你放心,儿子一定给你准备一份大礼!以后,郴儿不会再忘记您的寿诞了!”
马皇后温柔地看着这个懂事的儿子,眼中满是欣慰。她轻轻摆了摆手,声音轻柔得如同春日的微风:“娘不要大礼,娘知道你忙,多为你爹操点心。”她的话语里没有一丝责备,有的只是无尽的理解与关爱。
朱元璋静静地坐在一旁,听着妻子的话,心中泛起阵阵涟漪。这位征战半生的帝王,此刻眼中满是柔情。他看向马皇后,轻声说道:“妹子,咱一定会让这些小混蛋,多回来陪陪你。咱现在春秋鼎盛,用不着他们帮忙,让他们做点想做的事吧!”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,仿佛在向妻子承诺着未来的岁月。
马皇后微笑着摇了摇头,她拉过太子妃常清韵的手,轻轻拍了拍:“不用,要是真的想娘,就赶紧让娘抱上孙子,比什么都强。”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期待,“要努力,赶紧为皇位诞下长孙。”
常清韵的脸颊瞬间染上一抹红晕,她羞涩地低下头,轻轻点了点头。马皇后满意地笑了笑,随后又将目光转向秦王妃,语重心长地说道:“还有你,虽然北元与我大明仍有战事,可那是男人之间的事,和我们没有关系。你也得努努力,为大明开枝散叶,诞下嫡孙!”
秦王妃恭敬地福了福身,声音温婉:“儿媳明白。”她知道,这不仅是婆婆的期望,更是身为王妃的责任。
殿内的烛火跳动着,将众人的身影拉得很长。朱元璋看着眼前这温馨的一幕,心中感慨万千。他想起了与马皇后一路走来的艰辛岁月,从濠州城的寒夜到应天城的辉煌,她始终陪伴在自己身边,为他生儿育女,为他分忧解难。如今,看着孩子们渐渐长大,他只希望一家人能平平安安,团团圆圆。
朱标望着母亲慈祥的面容,心中的怒火渐渐平息。他明白,比起惩罚朱棣,让一家人和睦相处才是母亲最希望看到的。他暗自下定决心,等找到朱棣,一定要好好和他谈一谈,让他明白家人的重要性。
朱郴看着这其乐融融的场景,心中的愧疚也渐渐消散。他暗暗发誓,以后一定要多抽时间陪伴家人,不再让母亲失望。他望向窗外的夜空,繁星点点,仿佛在诉说着这个皇家的故事。
夜渐深,寒风依旧呼啸,可坤宁宫内却暖意融融。这里承载着一个母亲对儿女的期望,一个帝王对妻子的深情,还有一家人血浓于水的羁绊。在这寂静的夜里,这些温暖的话语和真挚的情感,如同璀璨的星辰,照亮了每个人的心田。
暮色如浓稠的墨汁,沉沉地压在应天城的琉璃瓦上。飞檐翘角在暗沉的天幕下宛如巨兽的獠牙,朱红宫墙蜿蜒如血色长蛇,将皇家秘辛尽数锁在其中。坤宁宫内,鎏金兽首香炉吞吐着袅袅青烟,龙脑香混着清蒸鲥鱼的鲜香在雕梁画栋间萦绕,却掩不住殿内微妙的暗流涌动。十二盏羊角宫灯将朱漆柱上的蟠龙照得栩栩如生,烛火却在马皇后话音落下的刹那间诡异地明灭不定,将秦王妃王氏苍白的脸笼进忽明忽暗的阴影里,仿佛命运的大手在肆意拨弄她的人生。
她下意识攥紧手中的素绢,绣着并蒂莲的帕角已被指尖绞得发皱。金线绣就的莲花瓣在晃动的光影下扭曲变形,恰似她这桩名存实亡的婚姻——三年前,朱樉骑着高头大马,带着十里红妆将她迎进秦王府,那场景何等风光。可转眼之间,他却将满腔柔情都给了蒙古侧妃观音奴。此刻听着长辈们谈论子嗣,王氏望着案上那道早已凉透的红枣煨肘子,酱汁凝结成暗红的痂,恰似她心中无法愈合的伤口。喉间泛起酸涩,铜火盆里的炭块突然爆开火星,惊得她手腕一颤,茶盏里的碧螺春晃出涟漪,在青玉盏托上晕开深色水痕,宛如她内心翻涌的苦涩。
“吱呀——”紫檀木椅发出细微响动,仿佛也在为即将发生的事屏息。朱樉宽大的玄色袖袍扫过案几,案上摆放的青瓷笔洗轻轻晃动,发出清脆的碰撞声。他骨节分明的手掌重重覆上王氏冰凉的手背,那掌心的温度透过肌肤传来,让她浑身僵如寒蝉。她抬眼时正对上丈夫常带凶相的虎目,却见那平日里能冻死人的目光,此刻竟像被春阳晒化的积雪,泛着难得的暖意。朱樉喉结滚动,朗声道:“儿子一定努力!”声如洪钟,震得梁间悬挂的玉磬嗡嗡作响。他说话时微微转头,鬓边的金镶玉簪在烛火下折射出细碎光芒,正好映在王氏惊愕的瞳孔里,那光芒明明灭灭,如同她此刻摇摆不定的心情。
殿内众人的目光像潮水般涌来,太子朱标抚着腰间玉带笑而不语,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;宁王朱权将剥了一半的橘子悄悄放回碟中,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果皮下渗出的清香汁液。就在气氛稍缓的刹那,西北角突然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。辰王朱郴弓着脊背,像偷食的狸猫般贴着朱红宫墙挪动,藏青锦袍的下摆扫过金砖地面,惊起几缕游移的烛光。他每走一步,都小心翼翼地避开地砖间的缝隙,仿佛那是致命的陷阱。他的指尖刚触到鎏金门环,身后便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,仿佛有谁在殿内撒了把碎冰,寒意瞬间蔓延。
老朱的脸瞬间黑如锅底,青筋在额头上突突跳动,腰间玉带扣撞在龙纹扶手上发出脆响,那声音如同惊雷炸响。马皇后转动着腕间的翡翠镯子,温润的绿光映得她眼底的愠怒愈发清晰,镯子与手腕碰撞的声响,像是命运的警钟。“我透透气!”朱郴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,后颈的汗珠顺着衣领滑进脊背,打湿了贴身的云纹里衣。他心里直骂娘,早知道就不该贪那碗桂花酿——此刻倒好,成了砧板上的鱼肉,任人宰割。他甚至能感觉到兄弟们投来的目光,有戏谑,有同情,像无数根细针扎在他身上。
“害,娘不逼你。”马皇后忽然轻笑出声,银护甲划过黄花梨桌面,留下浅浅白痕,那划痕仿佛是刻在朱郴心上的印记。“反正,明天你爹就请你徐叔叔进宫,商议你与徐家大姑娘的婚事。”这话如同一记重锤,砸得朱郴眼前金星乱冒。殿内顿时响起压抑的低笑,湘王朱柏没忍住,将口中的杏仁茶喷在帕子上,惹来王妃李氏的白眼,帕子上晕开的茶渍,像极了此刻混乱的局面。
与此同时,十里外的应天军营正笼罩在萧杀的夜色中。朔风裹挟着砂砾如利箭般拍打着牛皮帐篷,发出“噼啪”的声响。徐达玄色大氅的貂皮领上凝着白霜,每一次呼吸都能带出一团白雾。他握着黄铜望远镜的手掌沁出汗珠,在冰冷的金属镜筒上留下湿漉漉的痕迹。镜筒里闪过的黑影让他瞳孔骤缩——那身影猫着腰在营房间穿梭,虽然裹着粗布麻衣,可迈步时的虎虎生风,分明是燕王府的做派。他甚至能看到那黑影在经过马厩时,不经意间流露出对马匹的熟稔,那动作与朱棣如出一辙。